２１日上午是个难得的凉爽天。

拾来的孩子像块宝

２１日上午是个难得的凉爽天。

我们把电话打到吕俊萍家，话筒里传出一个稚嫩男孩浓重的洛阳口音。我们猜：这孩子可能就是吕俊萍捡来的孩子“小尾巴”。

今年“六一”，晚报与河科大第一附属医院联合举办“给贫病儿童一分爱”活动期间，我们见过这对母子，母亲吕俊萍快人快语，儿子“小尾巴”调皮活泼，让人感觉这个被遗弃的孩子在吕俊萍家里不受委屈，心理发育很健全。

摸到吕俊萍家，远远地就看到她家门前被一溜儿尿垫子挡着。吕俊萍笑着说：这都是俺家“小尾巴”尿的。

吕俊萍４６岁，人很爽朗，她的丈夫芦治平见我们来，憨厚地笑笑。

走进吕俊萍家的简易二层楼，第一感觉是黑。拉开灯，昏黄的灯光下，客厅只有两张旧桌子，墙角的双人沙发也十分破旧。

我们说：还是到门外谈吧，那里敞亮。

芦治平转身去搬凳子，这时，一个男孩像裹脚老太太那样，用脚跟儿一晃一晃“摁”着地跟在他后面。吕俊萍刚一落座，孩子马上拱进她怀里，冲我们调皮地笑。

他就是“小尾巴”——身患５种先天性疾病：脊椎裂、锁骨扭曲、脊膜膨出、脂肪瘤等，６岁多了，只有１０多公斤重，身高不足９０厘米，两条腿细得像拖把杆儿。

“街边捡个小猫小狗还舍不得扔，何况是个孩子？”

吕俊萍住在河回族区兴隆街，紧靠中州渠。

１９９９年６月１日，天下着小雨。双双下岗在家的芦治平和吕俊萍正吃午饭，一位邻居推门进来说：渠边的桐树下扔着一个孩子。吕俊萍撂下碗就跑出去看，芦治平在后面追：别去，肯定有残疾，不然谁舍得把孩子扔了！

往东跑出去１００多米，吕俊萍看见孩子被包在一个红襁褓里，旁边是一个奶瓶、一撮奶粉、一撮白糖。

见到人来，孩子两只小眼忽闪忽闪的。

吕俊萍说，见到孩子第一眼，她的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下来：“孩子脸上爬满了蚂蚁，看了让人心里揪着疼。”她忙扒拉掉孩子脸上的蚂蚁，解开襁褓，看到脐带还是湿的，抹着紫药水；提起两条腿，屁股后面有个鸡蛋大的肉疙瘩。

吕俊萍说：“我有养孩子的经验，孩子像是落地也就一两天。到我们家９天后，孩子的脐带才落。

”当时她对跟过来的丈夫说：雨下大了孩子会被冻死，要不，咱先抱回去养两天？

面对妻子的满脸泪水和焦灼神情，芦治平虽然不很情愿，还是点了点头。

回到家，夫妻俩立即烧水给孩子洗澡，抱着孩子到了市第一人民医院。

虽然猜到孩子可能有残疾，但医生的诊断仍让他们心里一阵阵发凉：孩子患有脊椎裂、脊膜膨出等先天性疾病，必须进行手术治疗，术后有可能下肢瘫痪。

了解到孩子是捡来的，医生建议：最好送到福利院。

走出医院，吕俊萍就哭了起来。

怎么办？夫妻俩下岗一年多了，家里老母患有多种疾病，一家四口就靠他们摆摊儿卖酱肉生活，日子本已不好过，再添个病孩子，撑住撑不住？

芦治平说：说实话，从一开始我就不同意收养这个孩子，我们自己的孩子都９岁了，也是男孩。家里又不宽裕，弄这么个孩子，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？

这对善良的夫妻俩心乱如麻，他们实在想给孩子找个好的归宿。最后商量了一个折中的办法：先养一两年，等孩子会吃饭走路了再送福利院。

于是，这个捡来的孩子有了小名：小尾巴。

芦治平说，这个名字包含让人疼惜的意思。

当时，芦治平、吕俊萍在洛铁分局附近摆摊卖酱肉。多出个“小尾巴”，两人在出摊时，一个推着肉食摊，一个推着婴儿车。有人见了说，拾个有病的孩子养着，真不知道是咋想的。

这些话吕俊萍倒不在乎，但她没想到，这个孩子这么难养。由于先天性的脊膜膨出，导致“小尾巴”大小便失禁，小便就像拧不紧的水龙头，一年四季滴答；大便也管不住，走着走着就会拉一裤子。没办法，吕俊萍只好一遍遍地换洗。她准备了几十条垫子、裤子，随湿随换，一天得换多少次自己也记不清楚。

家里一年四季挂着“万国旗”，冬天，烤尿片的味道呛得让外人进不了屋。

孩子屁股后面的肉瘤，让两口子睡觉也揪着心。

医生告诉他们，这个肉瘤会长，不能压着、碰着，万一破裂，将危及生命。晚上睡觉，芦治平、吕俊萍就把孩子放在两人中间，吕俊萍搂着孩子，孩子两边再夹个棉条，始终让“小尾巴”侧躺。

累了，夫妻俩就轮流搂着“小尾巴”。

采访过程中，邻居走过来说，这两口子真不容易，吕俊萍整天在水池边洗涮，冬天两手出了冻疮，还得不停地洗，落下个腱鞘炎的毛病。

让夫妻俩欣慰的是，孩子的智力还算正常，１１个月时，“小尾巴”就会叫“爸爸、妈妈”了。

可孩子却不会走路，脚指头伸不直，腿也太细，大夫说，这是先天性的脊椎病造成的，需要不断给孩子按摩。吕俊萍听后又哭了：“孩子这么多病，要是再不会走路，他今后的生活可咋办呀！”

于是，夫妻俩只要一有时间，就轮流给孩子按摩脚底、脊背。

稍大点，吕俊萍把两条毛巾接起来，每天拦在孩子胸前，训练“小尾巴”走路。

两岁多，“小尾巴”的脚终于会摇摇晃晃往前迈了。

看着孩子第一次一步步往前挪，吕俊萍忍不住放声大哭。

家里最困难时，夫妻俩一起去捡菜叶子；为了给孩子治病，他们把老宅卖了

“小尾巴”刚进芦家时，芦治平的母亲还健在，老人家不顾体弱，经常帮着带带孩子。

老人去世后，夫妻俩只好放弃生意，吕俊萍专门在家照顾“小尾巴”，芦治平四处找活儿干。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。

孩子进了家，就得给他看病。除了市内的大医院，孩子２个月大时，芦治平两口子抱着孩子去北京求诊；１１个月大时，又抱到上海治疗。

“小尾巴”体质太弱，头疼脑热也会闹出大病。一进医院就花钱，有些大夫说：这孩子会让你们倾家荡产。

大夫的话说得不错。

家里最困难时，夫妻俩曾经到中原蔬菜批发市场捡菜叶，早上，只给两个孩子做早饭，两个大人就生生饿着。

吕俊萍说，“小尾巴”３岁生日时，她特别想给孩子拍张照片，但家里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。正好她妹妹来家里，她就对妹妹说：咱们一起去给“小尾巴”拍张照片吧。

妹妹流下了眼泪：姐，我知道你肯定是连这点钱都没有了！啥都别说了，咱现在就去！

说到没钱的难处，吕俊萍说，有一次，“小尾巴”看到别的孩子吃鸡腿，馋得不行，回家对吕俊萍说：妈，求求你，给我买个鸡腿吧。这话让吕俊萍心里涌起的酸楚，至今让她记忆犹新。

为了给孩子看病，夫妻俩向周围的亲戚朋友借遍了钱。

芦治平说：人家都知道，钱借给我们就是有借无还，但亲戚朋友知道我们难，还会时不时接济一下。

但借总不是个办法，夫妻俩狠心将芦治平父母留给他们的一所老宅子卖了。为此，他们长久摆脱不了对已逝父母的愧疚，那天，他们买了香火、纸扎到父母坟前点燃后双双跪下：爸妈，俺俩对不起你们，俺俩把你们留的房子卖了……爸，你走得早，不知道“小尾巴”的事，俺妈带过“小尾巴”，让她给你老说说，这孩子实在可怜啊……

孩子，妈实在是借不来钱了啊！要不，咱先休学，等有钱了，咱再上学？

“小尾巴”的到来，让芦治平、吕俊萍的亲生儿子东东“备受委屈”。

当时，东东只有９岁，也正是长身体阶段，但为了给孩子补充营养，家里买的钙片，只有“小尾巴”的份儿，鸡蛋、鹌鹑蛋也只给“小尾巴”吃，以致“小尾巴”现在见到这些东西，根本就不想吃！这些年，东东身上的衣服都是拾亲戚家的孩子穿剩下的，孩子实在想穿新衣服，有一年春节前，就跟吕俊萍商量：妈，我平时啥都不要，你过年给我买件新衣服吧。吕俊萍听得心酸，答应了。可直到大年初一，孩子也没穿上新衣服。

日子过得如此艰难，只要是个人，心里怎能不委屈？委屈了怎么办？巴掌往往打在东东的身上。

东东上六年级时的一天，回家说学校让交下学期学费，３２０多元。可家里实在拿不出这点儿钱，孩子又哭又闹，让芦治平去借。芦治平实在忍受不了，巴掌落在孩子身上。

孩子委屈得一边哭一边说芦治平偏心眼儿。看着父子俩闹成一团，吕俊萍早哭成了泪人儿，她抱住孩子说：孩子，妈实在是借不来钱了啊！妈要是有一点儿办法，就是不吃饭，也得让你去上学。要不，咱先休学，等有钱了，咱再上学？就这样，孩子休学了半年。

如今，东东已上初三，也越来越理解父母的“偏心”。

有时，他会跟着爸爸到河里钓些鱼、捞点虾，回来给弟弟改善生活。今年暑假，他自己找了份茶社服务员的工作，但只干了５天，人家又让他回来了，只挣了２５块钱。因为人家知道他只有１５岁，不敢用。为了加深兄弟俩的感情，从初中开始，芦治平两口子就经常对东东说，东东，将来爸爸妈妈走了，你可不敢因为不是亲生弟弟就把“小尾巴”赶走啊。

东东总是平静地说：放心吧，我会好好照顾弟弟的。

说这些话时，芦治平一直看着自己长得修长白净的儿子，这位昔日的汽车司机说：“唉，到了这个年龄，不好找工作，要是哪家单位给我提供个工作，不再像这样东家打两天工、西家帮两天忙就好了，孩子们的日子也许会好过些。

”

采访近中午，兴隆社区的书记正好骑车打这儿过，他说：我们知道芦治平家艰难，区里给了他们最高的低保金。但一家四口除了低保金，就靠芦治平打零工、出租房屋过日子，一个月会有四五百元。这样的收入，是没有财力为孩子治病的。

给孩子起名芦裕祺，是盼望他的命今后别再那么苦了

好在，今年６月，孩子治病的事情有了转机。

“六一”前夕，晚报联合河南科技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举办“给贫病儿童一分爱”活动，为１０名贫困家庭的孩子免费做手术。

吕俊萍为“小尾巴”报了名，该院很快指派一名博士主刀，为“小尾巴”切除了屁股后面的“大面包”，也使孩子的大小便不再失禁，这让吕俊萍的负担减轻了很多。

最近，两口子开始教孩子语文、算术。采访过程中，小尾巴拿出写字板，骄傲地为我们写下“太阳”等几个字，我们问：“５＋２是多少？”小尾巴说“７”。“那７＋２呢？”小尾巴一边用泡泡糖吐泡泡，一边说“再加１就是１０了”，一副调皮的样子。

我们又问：“小尾巴，你会不会写名字？”孩子愣住了。原来，他的大名叫芦裕祺，他不知道我们让他写哪个名字。

芦治平说，给孩子起这个名字，是盼望孩子的命今后别再那么苦了。

芦治平说这话时，吕俊萍一直微笑着，她额头上深深的皱纹也舒展了许多。但说起孩子上学的事情，那些皱纹很快又拧在了一起：“‘小尾巴’都６岁多了，户口还没报上，明年我们想让孩子上学，如果没户口，恐怕要掏高价。”她深深地叹了口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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